吴仪

    一、各地在推进流通现代化方面的探索和取得的成绩应充分肯定

　　发展现代流通方式，在我国时间还不算长，也就是近几年的事。从各地的情况看，在流通现代化建设方面都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取得了不少的成绩。不论是从流通业的发展规模、发展速度和流通方式的创新，还是从流通对生产的促进作用和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需求等方面，都是不错的，应该给予充分肯定。各地的做法和经验概括起来，有以下几个方面比较突出。

　　一是不少地方的党委和政府开始高度重视流通工作，并把流通业作为一个重要产业来抓。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也是一个可喜的变化。应该讲，长期以来我们对流通在经济工作中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对流通工作也研究得不深不透。这里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然而可喜的是，这种状况近几年已经开始改变，像上海、北京、广东等地，都是党政一把手亲自关心这件事，这种关心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认识上，而是采取了许多重大措施。不少省、市政府还明确把流通业作为支柱产业来抓，这是很不简单的事情。

　　二是一些地区加大了流通企业改革的力度，企业作为发展流通现代化的主体，有了发展现代流通方式的动力和活力。看起来，发展流通现代化比较快的地区，都把流通企业的改革放到了重要位置。如果流通企业不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不按照市场经济规律打破地区封锁和行业垄断，进行重组和改革，还是沿用原来的老观念，原来的那一套体制和机制，是不可能搞现代流通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这几年流通企业改革的深化，就不可能在流通现代化建设方面取得今天的成绩。上海市把政府推动和市场化运作结合起来，按照不同业态和产业链来整合，推进兼并联合重组，使商业企业集团从63家减少到40家，单个企业规模扩大，实力明显增强。他们国有中小商业企业的改制面已达到76％。北京也是这样。北京物美商城就是用改革的办法，通过托管以及与传统的国有企业进行成建制合作，实现了连锁经营的迅速发展。就经营方式来说，超级市场和连锁经营等现代流通方式，20世纪90年代才在我国出现，但短短几年得到了快速发展。目前，我国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都有连锁商店，东部和中部大部分中等城市也有不少，广东、江苏、山东一些发达地区的农村，也开始出现连锁超市和便利店。连锁经营的超级市场、便利店、专卖店、仓储或综合商场、餐饮店、照相、洗染、修理、美容美发、旅游等服务业连锁店，以及金属、建材、机械零配件连锁店等，可以说国外有的连锁业态我们基本都有。电子商务也开始起步。这些现代流通方式，已成为我国商品流通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流通方式激活了流通企业，流通企业的改革又促进了现代流通方式的发展。这几年，我们的路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三是商业领域利用外资的步伐在加快，已经成为一些地区带动流通现代化的重要方式。商业领域利用外资，一直在试点。刚开始时人们都有些担忧，现在社会上也有争论，担心外商进入流通领域，会带来外国商品大量进口，挤占我们的市场，冲垮国内流通企业。深圳、上海等地的试点证明，像“沃尔玛”、“麦德龙”这样的大型商业集团引进来后，90％以上都是卖的我们的商品，而且把我们的不少商品纳入他们的全球销售网络，带动了我国产品出口。“沃尔玛”2000年就从我国采购了103亿美元的产品进入全球销售网络。实践也证明，引进外资后，我们的企业不仅没有被冲垮，反而学到了许多先进的营销观念和经营管理技能，也学会了竞争，而且在竞争中不断发展壮大。联华、华联等一批企业的发展就是很好的实例。这几年凡是商业领域对外开放快的地区，流通现代化建设的步子也比较大。广东省的商业对外开放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到2000年商业领域累计利用外资已达25亿美元。一些国际知名商业跨国公司看好中国市场，已纷纷在深圳、上海等地建立国际采购中心。一些地方利用外资改造传统商业，效果也非常好。

　　四是一些地区和流通企业注重运用现代信息技术，抓住了流通现代化的关键。流通的现代化，关键要看流通业的科技含量如何，科技含量中最重要的就是现代信息技术。信息化是流通现代化的重要依托，也是流通现代化的重要标志。无论是发展连锁经营，还是发展物流配送、电子商务等现代流通方式，都离不开现代信息技术的运用。近年来，上海、广东等地以信息化带动传统商业的改造，推进了现代流通的发展，大中型商场90％以上都建立了时点销售系统（POS），一大批连锁企业建立了管理信息系统（MIS）和电子订货系统（EOS），一些物流企业积极应用EDI、全球卫星定位系统等现代信息技术，推进物流配送中心的建设。过去我们的商业乡土气很浓，经营管理方式落后，这几年通过抓信息化，管理水平提高了，流通费用也下来了，面貌大为改观。

　　当然，在肯定这几年各地流通现代化建设所取得的成绩的同时，也要看到当前我国流通现代化的总体水平还比较低，一些地区流通现代化应该说只是刚刚起步，不少地区仍存在转变观念、提高认识的问题。要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真正实现传统商业向现代商业的转变，前面的路还很长，还需要继续进行积极的探索。

　　二、提高对推进流通现代化必要性和紧迫性的认识

　　推进流通现代化，是党中央、国务院在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的一项任务。现阶段提出这一问题，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推进流通现代化是适应新的市场形势，促进经济良性循环，提高经济运行质量和效益的有效途径。计划经济年代，发放票证，定量供应，市场基本不起作用，也谈不上流通现代化。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卖方市场逐步向买方市场转变，流通的作用开始显现。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形成买方市场的格局后，流通的地位开始发生根本性变化，流通现代化问题越来越受各方面的关注。从进入新世纪开始，我国进入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阶段，供求关系和市场将会发生更大的变化。根据国家经贸委最近对2002年上半年600种商品市场供求情况的分析预测，86％以上的品种供过于求。新的市场形势给流通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战。这个挑战就是如何通过发展连锁经营等现代流通方式，提高流通效率，促进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的调整，提高经济运行质量和效益。国内外的实践都证明，现代化的大生产，需要现代化的大流通，只有现代化的大流通，才能带动现代化的大生产，现代化流通对市场经济的促进作用越来越大。没有流通的现代化，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民经济的整体素质和运行效率也就不可能得以提高。

　　（二）推进流通现代化是引导和促进消费，培育和保护内需的重要措施。近年来我国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一般都在60％以上，这些消费大多数都是通过流通业来实现的。在城乡居民收入水平、消费水平不断提高，已形成多层次、多样化的消费需求的情况下，只有大力推进流通现代化，才能适应消费结构和消费层次的变化，向老百姓提供价廉物美的商品和一流的服务，引导和扩大消费。如果上海市这几年不搞现代化商业，没有现在已遍布上海城市和郊区的联华超市、华联超市以及“家乐福”、“麦德龙”等，还只是一些传统的商店，怎么可能有现在这样繁荣的市场呢？怎么有能力去开拓市场，满足老百姓不断变化和日益增长的需求呢？从农村市场看，前几年搞开拓农村市场试点，但问题是农民手上没有多少钱去买东西，怎么开拓？江苏苏果超市把大城市的超市通过连锁经营，“克隆”到县城或农村大的集镇，已搞了450家店，其中县乡两级的店有295家。这些店通过“定牌加工”、“公司＋农户”以及利用连锁网络把产品带出去等多种方式，带动当地乡镇企业产品特别是农副产品的加工和销售，推动了农副产品产业化经营，既解决了农民“卖难”问题，又扩大了农民的消费需求，探索出一条通过发展现代流通方式，增加农民收入，开拓农村市场的新路子。这样的探索有新意，发展前景广阔，对开拓农村市场有很大的作用。

　　（三）推进流通现代化是我国应对加入世贸组织后国际竞争的重要举措。从今年开始，我国既可享受世贸组织成员的权利，但也必须履行世贸组织成员的义务。在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中，我们对服务贸易是非常重视的。服务贸易包括电信、银行、保险、证券、旅游、分销、运输等。成为世贸组织成员后，我们还有一个过渡期。在这期间，外商投资商业仍然是有条件的。过渡期结束后，我们在流通领域中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的激烈程度要远远大于过去和现在。我们必须打一场时间差的仗，争取在几年内使我们商业流通有一个大的发展，提高竞争能力，特别要提高流通效率，提高企业效益。国家经贸委提供过一组数字：2001年上半年，全国前20家连锁经营企业销售总额比上年同期增长了48.8％，为同期全社会消费品零售额增长率的5倍。一些工商企业发展现代物流后，大幅度降低了成本。上海联华超市与大的供应商联网，部分商品实现了“零库存”。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物资采购网上交易系统运行不到一年，累计成交30多亿元，节约采购资金1.87亿元。这些都说明，加入世贸组织后，更广泛地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流通现代化是非常重要的手段。

　　（四）推进流通现代化是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重要的治本之策。去年以来，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工作成效显著，深受人民群众欢迎，但是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今后要标本兼治，着力治本。实践证明，大力推进流通现代化，推进连锁经营、物流配送等现代流通方式，有利于从源头上减少假冒伪劣商品进入市场，净化流通环境，有利于强化国家税收征管，防止逃税漏税。现在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大多是那些租摊位式的商场、集贸市场和一些“游击队”式的流动商贩。真正大的连锁店或超市是不屑于、也不敢卖假货的，那样做会砸掉自己的牌子，风险很大。据说，有的顾客到“麦德龙”在中国开的大卖场去买东西，买完后要“麦德龙”开发票，明明买的是家电，他非要求在发票上写成“办公用品”，为的是回去好报销。但“麦德龙”表示他们在全球化经营中遵守的就是“诚信”二字，宁可顾客退货，也不会在发票上做假，再加上他们的发票都是电脑自动出的，不可能随意改动。从中可以看出发展现代商业的好处，诚信服务，不卖假货，对消费者有益，还有利于规范和约束经营行为，抵制流通领域的不正之风。

　　三、推进流通现代化要注意的几个问题

　　第一，一定要从实际出发，积极稳妥地推进。

　　流通现代化是市场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有其内在的规律。各地绝不能一哄而起，更不能简单地认为推进流通现代化就是去盖新大楼、新商场。由于历史的原因，全国各地经济发展不平衡，流通业发展的基础和现状差别较大，在整体思路和具体做法上应该有所区别。上海等地的经验都很好，值得各地学习和借鉴，但一定要从当地实际出发，绝不能照搬照抄。流通现代化的内涵很丰富，包括商业经营理念的现代化、流通管理的现代化、商业人才的现代化、流通基础设施的现代化等等。各地一定要结合本地实际，提出切实可行的目标，认真做好规划，扎扎实实推进。一定要以企业为主体，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政府不能越俎代庖，不能搞行政命令，更不能搞“形象工程”。现在一些地方出现“物流中心”热的苗头，都想把本地建成区域性、全国性甚至国际性的物流中心，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此风不可长。在这个方面如果出现重复建设，不仅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而且会延误流通现代化的进程。推进流通现代化既要积极又要稳妥，一定要把好事办好，绝不能头脑发热，好心干坏事。特别是财政困难的地方千万不能盲目攀比，一定要从自己的实际出发。

　　第二，努力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流通集团。

　　江泽民总书记在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指出：“培育和发展一批拥有自主知识产权、核心能力强的大公司和企业集团，是应对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国际竞争的重大举措，要抓紧推进。”这个问题在流通业中更为重要，也更为迫切。美国的沃尔玛连锁公司，1999年、2000年都排名全球500强第二位。2001年全球500强中，流通企业有58家，其中34家是美国的。而在我国不仅流通企业，其他行业进入500强的也没几家，这种状况应当改变。目前，美国“沃尔玛”、法国“家乐福”、德国“麦得龙”等全球500强中的大型流通集团，都已进入我国市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培育出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流通集团，不要说走向世界，就是在家门口都无法适应竞争。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前不久，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国家经贸委等8个部门关于发展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企业集团的指导意见，这些内容对流通企业同样适用。今后发展现代化流通企业集团要坚持两条大的原则：一是在加入世贸组织谈判中分销领域对外承诺的市场准入，首先在国内企业中实行，特别是优先在国内连锁经营企业中实行；二是对不同经济成分的流通企业在政策上一视同仁，实行“国民待遇”。各地都要加强对培育流通领域大公司、大集团工作的指导，特别是要完善这些企业的法人治理结构，率先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增强企业创新能力，突出经营主业，提高核心竞争力。要结合流通企业的特点，通过多个企业商品共同采购和配送，转让商号使用权，输出管理等多种方式，密切企业之间的联系，把流通企业的经营规模做大。必须强调的是，一定要克服“宁作鸡头、不作凤尾”的思想，打破地方保护，树立全国一盘棋的思想，以已形成一定规模和优势的企业为龙头，建立跨区域的大型流通企业集团，切忌各地都培育自己本地的“龙头”企业。

　　第三，抓紧培养熟悉现代流通的高素质人才。

　　推进流通现代化，关键在于要抓紧培养和造就一支熟悉现代流通的高素质人才队伍。北京物美连锁公司的董事长就是中科院系统科学博士、美国斯坦福大学博士后，在发展连锁经营的思路、模式、措施方面，确实做到了同国际接轨。他们的经验，值得各地借鉴。

　　高素质的人才队伍，至少要具备以下条件：一是要熟悉现代化流通规则。当前。首先要熟悉世贸组织规则以及我国在加入世贸组织谈判中的承诺。要熟悉国际经济特别是国际商务和法律。原来学经济的，要加强外语学习；原来学外语的，要补充经济知识；经济知识和外语都很好的，要学习法律知识。这样才能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二是要熟悉现代流通方式。对连锁经营、物流配送、电子商务的基本原理、运行模式、发展规律等，都应该了如指掌，运用自如，并能够及时掌握全球新型流通方式的发展动向和趋势。三是要熟悉现代流通管理。管理是企业永恒的主题。连锁经营、物流配送、电子商务等现代流通方式的管理与传统流通方式的管理相比，在观念、方式和手段等方面都有很大差别。只有依靠现代管理，才能把现代流通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四是要熟悉现代流通技术。现代科技特别是现代信息技术，是流通现代化的灵魂和动力。像POS、MIS、EDI等系统，在强化管理、加快周转、降低费用、改善服务等方面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第四，商业领域利用外资要注重提高质量和水平。

　　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商业领域的对外开放将不断扩大。要认真总结流通领域对外开放的经验教训，充分利用几年的过渡期完善管理法规，把扩大对外开放和推进我国流通现代化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利用外资一定要按国家的政策法规办，不能自行其是，违规操作。不仅要讲求数量，更要讲求质量和水平。现在引进的一些商业利用外资项目，小的不少，有的外国企业的名字从来都没听说过，在本国也不怎么样，这种合资合作有什么意义呢？国有商业的改组改造，固然需要资金的支持，但我们利用外资更重要的是引进、学习国际上先进的流通观念、流通模式、流通业态、流通管理和流通技术。只有把国际上知名的跨国商业集团引进来，才能学到这些东西。不仅要引进、学习，而且要消化、吸收，并有所创新，这样才能解决起点低的问题，才能实现跨越式发展，赶上世界发展潮流。要注重利用外资加大对传统商业的改造力度，这样既可盘活传统商业，又能把现代商业发展起来，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要加快利用外资发展现代物流，提高我国的现代物流技术，改善物流基础设施。要继续利用进入中国的跨国商业集团的国际营销网络，带动我国产品和设备的出口。

      此文发表于2002年，作者时任国务委员，原载于《经济日报》